他躲进那片甘蔗林里,贪婪地嚼着。从襄阳逃出来,他和一个要饭的没什么两样了。胡子一寸多长,长衫已让沿途的荆棘撕成碎条。他曾绝望地祈求过上苍:只要让我活下去。那时他没有做过省政协副主席的梦,就像几十年后在干校一个样。
他伸进怀中摸出十几个虱子,疯狂地把它们用尖利的牙齿咬死。
天渐渐暗了下来,只刮着一阵感觉不到的风。透过甘蔗的缝隙,他看见了那棵无风自摇的老槐树,看见了河堤上化作泥土的无数只槐花的尸体,炊烟弥漫了赵河岸边的小村庄。
石芸生脑子里转着无数个念头,她为什么能活着?到底一网打尽是真,还是……
只要她还念六年夫妻……
他用力敲响了房门。
女人拉开门栓,倒退七八步。
“闻兰,我是芸生。”
女人揉揉眼,点亮了油灯,手一抖,油灯摔碎了。
女人扑过去,喊了一声:“芸生——”伸出手摸摸男人的脸,“你咋会瘦成这个样子,胡子好长……”
“坐下吧,一言难尽。”
女人搂住他,亲他的脸,头发,脖子。
“我身上尽是虱子……”
“我不在乎,不在乎……你一走就是三年,军军都五岁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