悼词是她亲笔写的。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标点符号,都是从她内心里涌到笔端的。没有修改,不愿修改。她要对马婶维护自己内心里一向对马婶的真实。连她与她的小伟之间的隐情,她都坦白地告诉过了马婶,那么在为马婶而写的悼词中,还有什么不适当的话,是马婶所不能原谅她的呢?何况马婶是宽厚的女人!
她怎么写的,便怎么念了。
许多姑娘听着听着哭了。
录音机播放着哀乐,不是中国人所听熟悉了的那首哀乐,而是贝多芬的《安魂曲》。
马婶生前曾说过,最听不得哀乐,一听到哀乐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揪住了。她也认为中国人所听熟悉了的那首哀乐,不太适于作为凡人的殡葬曲。它使死亡的严峻性对活人显得太强烈了!它太震撼活人的心灵了!而马婶是凡人。一个安分的凡人必定是不愿以自己的死亡去震撼活人的心灵的。相比之下,倒确实是贝多芬的《安魂曲》更适于做一切人、一切不平凡的人和一切凡人的殡葬曲。因为它所体现的悲哀是忧伤的,而不是撕肝裂胆仿佛天崩地坼般的震撼。凡人的死是震撼不了天地的,凡人的死尤其需要的是一首《安魂曲》。追悼凡人的活着的凡人的灵魂尤其需要将悲哀淡化为忧伤,而忧伤之对于活着的凡人的灵魂,也将能比悲伤更长久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