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岂徒攻人之过以相排陷者为然邪?朝则有章,家则有法;先王之精意,不可以小利疑其不宜;先正之格言,不可以私心度其未至。而(积)[称]引繁杂,琐陈利害,快愚贱之鄙心以要誉,乘时势之偶然以改图。一人之识,而欲尽天下之理;一端之得,而欲强百致之齐。凭臆见以亏短成法,倚古语以讥驳时宜,言不如其心,心不如其理,穷工极变,以蛊人心而乱常道。尤有道者之所必绝,而不使敢干。
夫君子所乐听人言者,嗜欲之不戢,器识之不弘,学问之不勉,好尚之不端,喜怒之不节,动止之不庄,出话之不正。勿惮我之威,勿疑我之拒,勿薄我为不足言,勿恕我以姑有待。如石攻玉,必致其精;如绳裁木,必壹于正。则薰沐以求之,拜稽以受之,而唯恐其易尽。如其刚直之气,不以加我而以加人,则小臣仆妾且将不可以一言入而刑赏及之,况仅此一二坐论之元臣,而授荣辱之大权于悠悠之心口哉?
自仁宗之为此制也,宰执与台谏分为敌垒,以交战于廷。台谏持宰执之短长,以鸷击为风采,因之廷叱大臣以辱朝廷,而大臣乃不惜廉隅,交弹而不退。其甚者,有所排击以建其所欲进,而巨奸且托台谏以登庸,害乃伏于台辅。宰执亦持台谏之短长,植根于内庭,而假主威以快其报复。于是或窜或死,乃至褫衣受杖,辱当世之士,而好名者且以体肤之伤毁为荣。其甚者,布私人、假中旨、以居掖垣,而自相攻击,害又中于言路。季世之天下,言愈长,争愈甚,官邪愈侈,民害愈深,封疆愈危,则唯政府谏垣不相下之势激之也。仁宗作法之凉,延及五百年而不息。求如唐之谏官宰相同寮而不忧其容隐者,且不可得。况古之无人不可谏,用匡君德,而不以尚口为习俗者,养敦庞刚正之元气以靖邦家,其得失岂寻丈之闲哉?